薛蟠等人参观穆少将军的鬼屋, 方知那位兄台将顾芝隽做成骨骼标本。不止小穆这个变态,十三张子非也都淡定如水。薛蟠忽觉自己有点儿没面子。身为唯物主义者和本朝著名法师,他原该是最不怵的那个。遂转脑袋眼睛一溜——“哎?鲨鱼?这么小?”

众人少不得转移注意力,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。十三指道:“那个?小?”

“才一米多。”薛蟠上辈子是各种科技馆博物馆的常客,又爱看冒险电影,对动物标本很感兴趣。这玩意他一眼就认出是鲨鱼。“像什么大白鲨、巨齿鲨、鲸鲨, 都是庞然大物。”

十三还真是头一回见这样一跟长条撑着个大脑袋, 奇道:“没少骨头?”

薛蟠来劲儿了:“这是软骨鱼!和鲤鱼鲫鱼不在一个纲。人家游泳可快呢,鱼皮硬且韧。哎穆大哥, 你是怎么逮住的?这玩意论理说钓竿和渔网都不好弄,出水也很少靠近海岸。”

穆少将军道:“薛兄弟是行家。这是在海上打的, 确不容易,倒好吃。”

“阿弥陀佛。人类为了吃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。”薛蟠再看几眼鲨鱼,张望别的骨架, “全都是脊椎动物吧。没看见无脊椎动物。”

“何谓无脊椎动物。”

“生物学太复杂, 我是业余的。像什么蜘蛛、鱿鱼、珊瑚属无脊椎动物。”

穆少将军眼睛飞快掠过十三和张子非, 见此人二人皆安然如素,赞道:“若非靠海而生,少有人知道珊瑚是活物。”

“那是早先。如今学校里都教生物常识, 有些还大玻璃缸养活珊瑚。”

几个人开始玩看骨头猜动物游戏。猜了会子, 严先生打发人过来说宴席备好了, 遂返回前寨。

席上十三和薛蟠随口说些江南诸位义忠亲王余部的近况, 名字、性情、习惯无一不合, 严穆两个老家伙半分不曾起疑。

穆老将军因问起琼州。薛蟠道:“已派了识风水、懂土木的先生上岛查看地势水情,挑选合适的地方, 来日好修寨子。”

穆少将军道:“台湾比琼州近得多, 亦荒无人烟, 如何不让我们去台湾?”

薛蟠笑道:“你们自然省事。琼州有大铜铁矿,日后的兵器便琼州出。想从别处运铁矿难得紧。故此台湾不急着、琼州急。”

严先生击掌:“原来如此!”

薛蟠接着说:“严七海那老头还有别的正经大事要忙。锦州贾家军被太上皇派去相助端王打俄罗斯,兵分两路时有一支迷路了。”他挤挤眼,“领头的小将军年纪又轻、又爱打仗。若有沙场老将以实战经验相诱……”

严先生与老穆互视几眼。连方向都拿不准的小年轻,严七海还不一勾搭一个准?再说贾家军听调不听宣,贾代善的儿子双双废物。竟齐声赞道:“此计何人所出?真神人也!”

薛蟠摇头晃脑,满脸沾沾自喜。十三和张子非都斜目瞥着他。严先生登时明白了,立起身擎杯敬酒。几个人推杯换盏愈发热闹。

本以为这几位不容易取信。没想到他们因相信十三,又有离岛期盼,顺利得很。

次日,老穆和严将军迫不及待下去整顿兵马了,小穆陪着客人们往南岛红树村见鲍家祖孙。

来到鲍家,远远望见两三个孩子正扒拉着大门朝里窥视。耳听马蹄声响、看来了外人,孩子们“滋溜”全跑走了。穆少将军口里喊着“顾阿婆在家么?”直领人进去。

这会子阴着天,小风儿凉爽舒服。院中陈设桌案,顾阿婆盯着孙儿练字,闻言抬起头来。鲍哥儿见来了客人,眼神一亮,当即就想丢下笔。被祖母瞄了一眼,没敢。依然巴巴儿瞧着家门,盼望出去玩儿。

穆少将军先介绍了张子非,说她母亲是鲍家逃出去的那位姑娘。顾阿婆皱起眉头打量她,并未全信。张子非抱拳称呼她作“伯娘”,却眼含笑意看鲍哥儿。鲍哥儿耳朵尖,闻听也望了过来。

薛蟠道:“你们亲戚相见,肯定有些外人不方便听的话。我带小哥儿出去玩会子如何?”穆少将军趁机介绍了他。

顾阿婆看看张子非,斟酌道:“也好。”

薛蟠朝鲍哥儿招招手:“小鲍,你叫什么?”

鲍哥儿这会子反倒舍不得走了。眼睛看着他祖母,脚底下蹭到张子非身边。张子非微笑摸了摸他的头:“表侄儿可取了大名。”

顾阿婆叹道:“不曾。”

“鲍家并非大族,没修族谱。有个和他平辈的小子前年念了私塾,先生取的名字叫长魁。就依着长字取也好。”

顾阿婆微微皱眉。薛蟠插话道:“这名字也忒俗气!长也俗魁也俗。”

十三道:“长倒平平,搭个不俗的字即可。”

“那叫……鲍长海?怎么更俗了呢?活像个老头子。长岛?长石?长树?长树还行哎。有了!”薛蟠击掌,“叫长枫如何?枫树的枫。雅了许多吧。你们岛上有枫树没?”

穆少将军道:“没有。”

“那可有梅树?中庭多杂树,偏为梅咨嗟。鲍参军正好姓鲍。”

十三摇头:“我实在不明白,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如此喜欢咬文嚼字、引经据典。梅字才俗呢,男女老少满大街都是。倒是枫树洒脱俊逸。岛上没有又如何?种上几株不就是了。本末倒置。”

薛蟠捏捏下巴,讪讪道:“好像是有点儿。哎鲍哥儿,咱们出去玩儿,让他们大人跟你祖母议事。”

鲍哥儿眨眨眼:“你不是大人么?”

“……”薛蟠语塞。

方才他们几个一通胡扯虽没营养,却自然而然;顾阿婆莫名相信几分。

鲍哥儿当然还是被薛蟠牵出了去,才到门口他便欢喜说:“我喜欢长枫!”

“咦?为什么?”

“我会背《枫桥夜泊》!”

“哎呦,有出息啊。背来听听。”

小朋友摇头晃脑背了起来: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……”

薛蟠接道:“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我小时候也背过这首诗。我家离苏州近,特意择了秋天,跑到能听见寒山寺钟之处,弄艘小渔船去江上听。”

“如何?”

“仿佛能穿越时空会古人似的。可惜江边树叶虽红,并非枫树,不知道什么树。”

他俩声音响亮清晰,大门又开着,庭院中听得清清楚楚。顾阿婆轻声道:“那是乌桕树。”

张子非不觉慨然:姑苏顾家,苏州正是顾阿婆故乡。她教孙子背诵枫桥夜泊,多少有几分思乡之意。“伯娘,这些年苦了你。”顾阿婆眼圈儿顿时红了。

张子非的养母其实没讲过鲍家的事,张子非也只近些年查访到几分罢了。因说自己的证据就是母亲教授的武艺。可顾阿婆不通武艺,穆少将军也不知道鲍家的功夫。十三趁势提起大岩石旁住着的那对双胞胎老将军,说“他俩肯定跟鲍家和欧阳家的前辈比斗过”。

穆少将军遂向十三伸手:“郡主的信。”十三取荷包出来,整个儿交给他;他又交给顾阿婆。顾阿婆看罢,眼神都亮了。十三偷偷与张子非互视一眼:上回十三过来,已经勾起了顾阿婆带孙儿离岛的心思。故此才殷勤教导孩子读书练字。

看她老人家已答应了七成,穆少将军打发亲兵去喊薛兄弟和鲍哥儿回来。他俩并未走远,就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坐着说话。

小哥儿气鼓鼓的。十三笑道:“可是让那厮给仗着年龄欺负了?”

“谁欺负他了!”薛蟠忙说,“讲道理呢。”

“你这年岁跟他讲道理?你还一肚子歪理。”

“我问他喜不喜欢读书,他说不喜欢。他们家种着茶花,我问好看不;鲍小少爷说好看。我让他形容下怎么好看法,他来来回回也只有好看、漂亮、红得亮眼两三个词儿。”薛蟠打了个响指,“我却比他多些词儿。什么‘久疑残枿阳和尽,尚有幽花霰雪初。’‘人道邡江花如锦,胜过天池百花摇。’‘犀甲凌寒碧叶重,玉杯擎处露华浓。’”

张子非打断道:“这说的是白茶花,院中分明开的红茶花。你欺负小孩子都不认真。”薛蟠耸肩。

顾阿婆眼神却动了。她本出自书礼之家,哪里经得起他们开口闭口的倒诗文勾搭?久藏心内的念头抑不住往上冒。众人再劝几声,顾阿婆没多久便答应领薛蟠张子非入藏宝山见双胞胎老将军。十三指着鼻子问自己可要陪着去。张子非道:“用不着。”

薛蟠因向穆少将军道:“既如此,石大人便无事。穆大哥,回头我们还要去琼州。要不你也同去?终究是你们的营寨,向乔老先生提点要求或是建议都好。”

十三点头:“很对。老乔终究不是军人,有些事他外行。”

“小林内行。”

“小林真真纸上谈兵,她又没打过仗。”

薛蟠瞪了他一眼:“闭门造车,出门合辙,懂不?”

张子非也道:“是得去个正经行伍出身之人。万一他俩修出什么荒唐东西来,再拆就麻烦了。”

十三笑道:“我倒不怕别的,独怕他俩把兵营弄成乾坤八卦,跟迷宫似的。也不知折腾谁呢。”薛蟠扑哧笑了:就乔老探花和林黛玉两位,还真有可能。

穆少将军那双脚都多少年没踩过别处的土地了!分明惊喜过望,口里不愿意承认,硬生生拧起眉头:“军中万万不可修成迷宫,兵卒操练极不方便。”

“可不是?”十三道,“你若同去,我带了琼州一带的海图和琼州岛整体地图、分块地图,咱们研究。”

穆少将军装不下去了,嘴角咧到耳根子:“如此多谢石大人!”

顾阿婆遂将孙儿交给十三和穆少将军,让他们带去军营大寨;自己拿着拐杖、领着薛蟠和张子非出了村子。解舟入海、上藏宝山。

这趟没牵驴子,走得比上回十三来时快些。一路走,薛蟠一路大惊小怪。“这岛看着不大,原来里头也挺大的。算不算封闭的岛屿生态系统?有没有进化出本岛特有生物……”两位女士权当耳边风。终于下了长坡,前头巨岩耸壑昂霄,岩石西边两间屋子赫然立于翠竹屏障前。薛蟠又忍不住嗷嗷乱叫:“如此风景,绝美于世,壮哉!大山~~你好哇~~”

顾阿婆瞧着他低叹一声。张子非也低声道:“有时候我们也觉得很丢脸。”

两间屋门同时打开,两个老头儿同步而出,依然是一穿青衣一穿灰衣。薛蟠招手:“二位前辈好~~敢问二位前辈为什么不穿一样的衣裳?让人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多好玩儿。”

张子非捂脸。顾阿婆笑道:“薛公子倒有趣。”张子非没答话,磨了磨牙。

薛蟠还接着说:“你们会不会特意穿对方色号的衣裳、诚心哄别人?”

灰衣老头道:“此处没有别人。”

“不知何时就会来人嘛。”薛蟠一壁说一壁蹦达到他俩跟前去。

青衣老头打量几眼他背后的长刀:“小子,武艺如何?”

薛蟠立定:“不如咱们比划比划。”

青衣老头纳罕道:“久不出山,如今的年轻人忒般狂妄?”

“我说,还没打呢!您怎么知道不是如今的年轻人忒般自信?”

话音未落青衣老头的拳头就到了。薛蟠歪动身子闪过,挥拳回击。二人斗在一处。

张子非走到灰衣老头跟前躬身行礼:“前辈,请赐教。”

灰衣老头微微一笑:“终究是小姑娘,有礼几分。”

须臾工夫四个人已打成一团影子。许久,薛蟠虚晃一招跳出圈外;张子非也跟着停了手。

青衣老头正色道:“你小子可是姓欧阳。”

“家师姓欧阳。”薛蟠嚷嚷道,“不公平哎。我们最拿手的暗器不方便使。”

青衣老头哼道:“既如此,许你使。”

“额,还是算了吧。”

灰衣老头看着张子非:“你莫非是鲍家姑娘的闺女?”

张子非抱拳:“正是。”

两个老头眼中同时露出几分欣慰。

薛蟠东张西望道:“二位老人家,晚辈可不可以在你们这儿住一宿?”

张子非先皱眉道:“作甚。”

“请教功夫啊!”薛蟠理直气壮道,“我师父时常夜里抓我练功,说不定晚上能赢这位前辈。”

灰衣老头好笑道:“这性子与欧阳兄弟不像。”

“咦?”薛蟠精神上头。“欧阳师伯淘气不?我们欧阳师弟也不知像谁呢。”

“不淘气,甚沉稳。”听说故人尚存香火,老头儿都笑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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